Icarus

【楼诚】是哥哥呀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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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明台第一次逃学的时候,明诚是第一个发现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那时明诚已上了中学,开始有点懂得该如何做一个“哥哥”了,自觉间也认为,对于明台自己也有一份责任在。他没少帮明台掩护过一些事情,但和打架出头、接济零花钱比起来,逃学似乎是非同一般的。毕竟,哪怕大哥对自己事事迁就,“不去学堂”这种事,哥哥是第一个不允许的。

       明台这是要翻天。

       耐心挨到散学,未及去寻人,在外浪荡了一个下午的明台,倒是乖乖地又出现在明诚的面前,姐姐的要求,他们必须结伴上学。明台眼见自己的书包被明诚提在手里,索性也就坦白了说。明诚正作势要发怒,明台眼珠子一翻就知肯定又该一顿念,于是便提议这事得按他俩的规矩办。

       然而最终依旧是明诚更占上风,明台被他反手剪在身后,整条手臂是麻的。明台哪里知道,明诚打架的好多招式,都是明楼从南京回家时偷偷教他的——比起明台,明楼当然更担心明诚会在学校里受欺负,“必要的时候,当然就要打回去,而不仅仅是防身。”

       互相不对付的时候打一架,这是他俩不知从何而起形成的规矩。在家里自然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弟弟,可出了家门,不知不觉间又培养出新的相处方式。一板一眼地打一架,狐拳狗腿地揍一顿,输了的人自然要听赢了的,然而倒地的时候却又都留着心眼,不让对方成为垫在下面的那一个。他们都是需要宣泄的孩子,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方式。

       “逃学怎么啦!我又没在外面干坏事!大哥也逃学的,不信回家问大姐!”

       明台被明诚攥在手里拿捏,却还不死心地挣扎着,换来的不过是更痛的教训。他龇牙咧嘴地对明诚日益增进的武力大惊小怪,明诚嘴上不说什么,心里却嗤之以鼻,呵,你知道个屁。

       然而明台的第一次逃学,终究还是被明诚包庇了。

       大哥也逃学吗?

       多年以后回想起来,明诚认为这便是他重新认识明楼的转折点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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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明楼当然也逃学。

       怀着浪漫的激荡的冲动的难以自抑的矛与盾,他无法坦然面对印着“明”字的一切,土地,工厂,河塘,物品,人,和更多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他与父亲激烈地辩论,拿躁动去抵抗母亲的温柔,只有面对姐姐的时候,才能毫无顾忌地倾泻他那砸碎一切的冲动——

 

“我的舌,我血液的每一個原子,是在這片土壤、這個空氣裡形成的,
是這裡的父母生下的,父母的父母也是在這裡生下的,他們的父母也一樣
我歌唱‘自己’,一個單一的、脫離的人
然而也說出‘民主’這個詞,‘全體’這個詞”

於是他逃了出去——

他的腳一踏上大地就跳出一百種溫情柔意
他迷戀於在戶外成長
那些在牛馬中生活的,那些嚐到海洋或樹林滋味的人
造船和駕駛船隻的人,揮動鐵斧和大錘的人,和趕馬的人
他可以接連好幾個星期和他們同吃同睡
最平凡,最低賤,最靠攏,最容易接近的
他尋找機會,為了巨大的收穫而付出代價
他拒絕裝飾自己,而把自己交託給第一個願意接受他的人
不要求上天下來俯就他的誠意
而是永遠無償地把它四處散播
那年輕的機械工和他最親密,他很瞭解他,
那帶著斧頭和水罐的伐木工人會整天把他帶在身邊
那在地裏耕田的農家子最喜歡聽他說話的聲音
在海上航行的船隻裏他的話也一樣能航行,他和漁父與水手們交往,他熱愛他們
那宿營或行軍的士兵是屬於他的
在戰役打響的前一天晚上許多人前來尋找他,他從不使他們失望
佃戶獨自蓋著毯子睡下時,他用臉去摩擦他們的臉

 

       然而明楼终究不再逃学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无需再逃,也不能再逃。毋须姐姐多言,明楼自己也清楚不过,他不再只是弟弟,他一夜之间变成了家里头的大哥,尽管没有人天生懂得该如何成为一个父兄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会是一个好大哥吗?”守着姐姐和弟弟的明楼,曾经无数次地自问过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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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明诚还记得,那是他和他的家人们,在苏州度过的第一个漫长的夏日。

       他和明台分食一碗甜滋滋的藕粉,作为让出最后一口的交换,明台必须帮明诚解答一个由来已久的困惑。

       “姐姐……你怎么知道该如何与姐姐相处呢?”

       对于明诚来说,他也是爱姐姐的,然而爱之前,是敬。

       “可是阿诚哥,你为什么要怕姐姐呢?你连大哥都不怕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大哥当然不可怕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就会听他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只知道,大哥永远是对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不——除了在姐姐面前。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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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“那么我也是明台的‘哥哥’了?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的,你是。我承担的你也将承担,因为属于我的也同样属于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么我们今日该如何做哥哥呢?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的问题我不能回答,你必须自己寻找答案。而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,答案就在你心里了。”

 

於是超越人間一切雄辯的認識立即在他們四周升起並擴散
他們知道真理的手就是他們自己的許諾
所有世間的男子都是他們的伯仲兄弟,所有的女子都是他們的姊妹和母親
“我承擔的你也將承擔,因為屬於我的也同樣屬於你。”







-fin-



*繁體字的部分,集句自惠特曼《草葉集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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