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carus

【楼诚】无事生非(中)

(上)

(下)




       直到第一道红菜汤摆上桌面,明诚才从吧台折回来,手里端着他今晚的第三杯酒。

       “喏,小伙伴们请你喝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比白酒杯大不了多少的一个小杯子,汪着一口透明的液体,闻着很像国内的烧刀子。明楼接过来,端着酒杯遥敬了一下,也学着明诚一口闷,果然被辣得皱了脸。隔着几张桌子,年轻人冲明楼喝彩,眼前的人也虚捂着嘴笑得张狂。

       热辣的液体一路沿着食道烧下去,辛辣,却暖得很实在。温暖慢慢熨帖了明楼皱起来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“明台和曼丽要订婚,公司和家里肯定都鸡飞狗跳吧?”

       “明台那家伙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   关于明台的事,就是明家人最关心的事。聊起共同的弟弟,彼此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明楼决心不去计算表情与表情之间隔了多少时间,既然他已经跟明诚约好了,明楼便有的是耐心。像过去将近二十年间无数个普通平常的晚餐时间一样,他们此时对坐、対食、对饮、对话,无数相似又略有区别的场景又重新开始叠加,身边成千上万种无聊的小事在空气中掠过,食物的香气掠过,嘈杂的环境音掠过,虚晃的光影掠过,他的青年,又生气勃勃地坐在面前,交谈着、咀嚼着、心照不宣着。


       姐姐说他们俩生分了,对,也不全对。

       研究生毕业后,明诚突然提出要去gap year。说提出也不对,老早就把签证、住宿、机票、行囊全都准备好,忙活完了才告诉大姐要出门去了。姐姐以为不过是小孩子平常的毕业旅行,直到明诚在外浪迹了大半年,姐姐才反应过来这跟旅行是不一样的——哪有小孩子出门旅行,连信用卡都不刷的!

       “阿诚这是,离家出走了?”大姐总听风就是雨。

       “大姐,阿诚在家里也呆了快二十年,就是想出去多看看多想想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他不就是离家出走了嘛!”

       “大姐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莫非又是你给他留了什么难想的问题?明楼啊,从小你就爱对弟弟们故弄玄虚!不是离家出走,那你说,他什么时候回家来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姐姐的问题明楼答不上来,百口莫辩。

 

       一切都是无心插柳的自然过程罢了,谁也没有办法去捕获和追究时光的润物无声。

       面对明诚和面对明台是绝然不同的,“看破不说破”,是明家老大与老二之间的永恒默契。然而,明楼也好,明诚也罢,他们仍然需要一次“说破”的时机。可他们之间实在太过默契,明诚能揪准明楼的每一次处心积虑,眉心一拧,明楼只得选择缄默不语。

      “哥哥,请把自主权给我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对于明诚的所有要求,明楼从来都无法拒绝。

 

       离家前的那一晚,惊蛰的春雷一波波地滚动,闷郁的不只是天气。像小时候每个惊雷的夜晚,小小的人儿无声地潜入房中,抓住哥哥的一只胳膊,如同抓住一根浮木。

       只是,颤抖和颤抖,是不同的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还记得小时候怎么哄我和明台睡觉的吗?只要你说比比看谁先睡着,我们立刻闭上眼睛。但是你不知道吧,我总悄悄地睁开眼睛看看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‘一分钟的黑暗,不会使我变成瞎子。’”

       “黎叔说,谢谢您和大姐给了明台一个家。那也是我想说的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‘我本来只有耳朵/现在却有了听觉/以前只有眼睛/现在却有了视力’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你们把我从亭子间里救出来的,我本以为,自己的一生只能熏熏然地融成墙上的油污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‘我只活了若干年/而现在每一刹那都生活’”

       “您和大姐照顾了我近二十年,我们形影不离了近二十年……明面儿上,我们将会是永远的兄弟!这一切会不会只是我们的飘忽一念?”

       “‘那不是我的身价或我的贫乏所买得来/我年轻它向我追求/老了它还向我追求/它领导我/把我带到今天这夜间/我决不怀疑那默默无言的……’”

       在暗中一直静静聆听的明楼再也忍不了,甚至来不及听完最后一个词,他的双手捧起说话人的脸,找到了那开合的嘴唇,郑而重之地第一次亲上去,并且舔了舔。

       世界一下子便安静了。

       絮絮叨叨是可爱的,犹犹豫豫是可爱的,较真是可爱的,纠结是可爱的,义无反顾——更是可爱的。

       诗人说,让我尝一滴蜜,我便死去。

       黑暗里的明诚,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,说:“等我回来吧,哥哥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明诚端起杯壁笨重的啤酒杯,又喝了一口酒,又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的话题从明台的婚礼流程跳到了公司财政,接着又说起了明诚各种短短长长的打工经历,最后则聊起了家里即将改造的新装潢……明诚并没有追问明楼此行的目的,明楼便一心决定再拖延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明诚花了快两年的时间,几乎已经踏遍整个欧陆了吧?明楼既想继续履行他们之间的约定,却又心虚这人天宽海阔地浪荡惯了,就不愿再缩回他的心尖儿上。

       这小混蛋竟然还要走!搬出来一个大姐,就真能把人拉回去么?!

       沮丧来得突然,人便只能陷入沉默,悻悻地买了单,穿戴整齐地跟在小混蛋后头,像一头忧郁的熊,走进雪野茫茫的夜色。

       回去的路比来时还要静谧,点点灯火从道路两旁的房子里透出来。或许是因为喝了酒,明诚兴致高昂地在前头领着,明楼却只能沉默着踩着脚印跟着,一步步向前走。

       世界竟是这样静。阒无一人的长夜,如果能下雪。

       于是下一秒,仿佛得到感召,好好在前头走着的人突然窜到行道树的一旁,抬脚一踹,满树的积雪猝不及防地碎了下来,劈头盖脸。

       恶作剧成功的人笑得张牙舞爪,沮丧和忧郁便被倾雪就地掩埋。

 


       如果你想要一场雪。






-tbc-




*拆引了梭罗《同情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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